人民網
人民網>>安徽頻道>>文化體育

湯盛杰:醉翁文化的內涵及其文化史意義

2023年02月24日11:15 | 來源:安徽網
小字號

  自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以來,全國各地都在研究地方文化。為了宣傳本土的文化,打造文化品牌,政府、高校包括普通文學愛好者都貢獻了自己的力量。但是每座城市的文化內涵不同,所導向的研究方向自然不同。我們必須找到一座城市的核心精神,然后再來分析地方文化的深刻意義。本文謹以歐陽修為例,探索醉翁文化的產生、內涵及其影響。

  一、滁州的寓賢文化

 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文化根基,我們必然要順著這個脈絡來研究。有些地方產生了很多本土的作家、學者,當然是很有研究價值的。但是還有些地方,本地產生的大家很少,但是偏偏走過了很多大家,滁州就是這樣一座城市。用地方文化研究的術語來說,滁州文化是典型的流寓文化或者寓賢文化。在這種情況下,我們必須要清晰地認知到,滁州的歷史、文學等等文化史的面相是靠寓賢們的足跡所串聯成的文化史。宋代有歐陽修,於是就有了景歐文化,明代有王陽明,所以就有了崇王文化。這是兩個文化史旋渦的中心,由此產生的巨大的文化影響力與文化共振,使得滁州的文化成為了一個富有特色的體系。

  豐樂亭自宋代以來歷朝都祭祀為滁州文化作出重要貢獻的先賢。最著名的是“九賢祠”,包括唐代刺史韓思復、韋應物、李德裕、李幼卿、李紳以及宋代知州王禹偁、歐陽修、張方平、曾肇。這九位先賢后多成為朝廷重臣,大大加深了滁州在中國文化史上的影響力。即使如韋應物一般在朝廷上並不得志者,因為他特殊的文學才能和他所創作的《滁州西澗》,其影響力已然超越前者而成為當之無愧的滁州文化品牌。

  經過時光的淘洗,九位先賢在后代的影響發生了變化,九賢最終變成“二賢”即歐陽修、王禹偁。明清時期,歐陽修一枝獨秀,成為滁州文化史的靈魂,於是便有了“醉翁文化”。

  二、醉翁文化的內涵

  我們都知道,歐陽修是北宋開一代風氣的政治家、文學家、史學家、金石學家。他與韓愈、柳宗元、蘇軾並稱“千古文章四大家”,他所獨撰的《新五代史》是唐以來唯一一部私修正史,他所編纂的《集古錄》成了金石學的開山之作,影響深遠。

  然而在學術史方面這許多的光環仍不足以涵蓋歐陽修的成就,他之所以偉大,從更宏大的視野來審視,則在於他對中國文化史至深且遠的影響力。慶歷五年(1045)秋天,歐陽修因慶歷新政失敗被貶滁州知州,從此滁州文化史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。歐陽修在滁期間創作了約64首詩,60篇文章,為滁州文化貢獻巨大,我們也可因此能夠從這些詩文中窺見歐公的風貌。在滁兩年多,那個指點江山的歐陽大人漸行漸遠,在山水之間激揚文字的醉翁卻獲得了新生。蘇東坡在《次韻王滁州見寄》一詩中說:“教得滁人解吟詠,至今裡巷嘲輕肥”。歐陽修來滁前,滁州是文化沙地,經過歐陽修的教化,才有了滁州的文化。換言之,自從有了歐陽修,滁州文化史才真正進入了中國文化史的大潮流中。歐陽修不僅是滁州文化史的高峰,也是滁州文化史的創造者。

  以往很多學者討論醉翁文化的內涵,往往集中在“醉”上。歐陽修《題滁州醉翁亭》有“四十未為老,醉翁偶題篇。醉中遺萬物,豈復記吾年”。離滁之際又有《別滁》詩謂:“我亦且如常日醉,莫教弦管作離聲。”似乎“醉”才是核心所在,其實不然。醉翁之稱號獨屬滁州,醉翁文化也是歐陽修在滁期間所產生的文化。

  “盛游西洛方年少,晚落南譙號醉翁。白首歸來玉堂署,君王殿后見鞓紅。”這首詩寫於嘉祐四年的春天,詩的前三句概括了歐陽修完整的生命歷程。洛陽時期的歐陽修神採飛揚、意興勃發,那是青春年少的生命盛年﹔被貶至滁州“醉翁”,不到四十,正是人生的壯年,“名雖為翁實少年”﹔“白首歸來玉堂署”,經過漫長的貶官歲月和兩年守母喪期滿,重歸京城,他已是真正的老翁了。夷陵和滁州期間的歐陽修,雖“蒼顏白發,頹然乎其間”,其實“意氣尚在”,他對天下大勢、世態人情的生命感悟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和強烈,這是一個潛藏著深層憂患與憤慨的“清醒的”醉翁。以稱號來說,歐陽修在洛陽時稱“達老”,這是他對明朗豁達的真切向往﹔貶謫夷陵時自稱“遷客”,在某種程度上則是一種對自己貶謫身份在意與失落的自我標簽﹔到滁州時期的“醉翁”,其自放山水無論是真實還是虛寫,都有明顯的超越貶謫窮愁形象的積極作用。在滁州期間,歐陽修提出了著名的“窮而后工”說。醉翁時期的歐陽修面對狂風暴雨的恬淡從容,是仍然積極入世,心懷大義,是雖處山水亭林的“江湖之遠”,還是“心憂其君”的。“醉翁之樂”是與民同樂,是“達則兼濟天下”。

  歐陽修晚年退居颍州(今安徽阜陽),撰寫《六一居士傳》總括一生:“六一居士初謫滁山,自號醉翁。既老而衰且病,將退休於颍水之上,則又更號六一居士。”作為六一居士的歐陽修,心態發生了重大轉變。六一居士之樂是人生在世的有所寄托有所歸宿,是自由解放,回歸本真回歸自由回歸自己,是“窮則獨善其身”。作為一種標尺,歐陽修的觀念、趣味、修為與性情,他“六一風度”所體現的處窮自若、豁達自娛、超越功利卻務實以利天下的精神面貌,成為勾勒北宋一代士大夫階層之意趣、修養和追求的體察標簽。歐陽修來滁成為了醉翁,滁州從此產生了醉翁文化。醉翁文化無處不在,有如《醉翁亭記》一般的文學遺產,有如豐樂亭一般的建筑文化,還有因此而衍生出的亭文化、酒文化、太守宴。宋代大文豪蘇軾更是為沈遵所作《醉翁引》曲譜填詞而成《醉翁操》,流傳至今成為千年醉翁的遺響。

  三、滁州的景歐傳統及其文化史意義

  滁州文化在琅琊,琅琊文化在醉翁。醉翁去后,引發了千年的景歐傳統,至今“野老猶能說醉翁”。歷代方志出現了大量吟詠歐公的作品,《醉翁亭記》等在滁創作的精品更是被文人學子們一再仿作。琅琊山的醉翁亭景區甚至出現了偽托歐陽修手植的梅花,謂之“歐梅”。

  在如此眾多的醉翁遺韻中,《醉翁操》可以說是最能反映醉翁精神的產物。蘇軾在《醉翁操》的序中描述了創作此詞的整個過程:

  琅琊幽谷,山川奇麗,泉鳴空澗,若中音會。醉翁喜之,把酒臨聽,輒欣然忘歸。既去十余年,而好奇之士沈遵聞之往游,以琴寫其聲,曰《醉翁操》。節奏疏宕,而音指華暢,知琴者以為絕倫。然有其聲而無其辭,翁雖為作,而與琴聲不合。又依《楚辭》作《醉翁引》,好事者亦倚其辭以制曲。雖粗合韻度,而琴聲為詞所繩約,非天成也。后三十余年,翁既捐舍,(沈)遵亦歿久矣。有廬山玉澗道人崔閑,特妙於琴。恨此曲之無詞,乃譜其聲,而請東坡居士以補之雲。

  因為心懷對歐公的無限仰慕,所以有了《醉翁操》琴曲,因為出於對歐公精神完美表達的考慮,在蘇詞產生前,有眾多文人的詞作被歷史否定。蘇詞一出,天下震動,歐蘇的完美結合,儼然就是《醉翁亭記》歐文蘇字的雙絕碑,歷史選擇了蘇詞,也就選擇了不朽。此后又接連出現黃庭堅、樓鑰、辛棄疾等文學大家的仿作,將景歐文化推向了高潮。此后的文人雅士凡詠滁必及歐。如“琅琊山近浮龍氣,六一泉清瀉玉聲。”(宋濂《扈從至滁陽》)“郡曾紙貴傳歐記,地為翁來出讓泉。”(石澄《尋醉翁亭故址》)“滁人猶想六一醉,坡曲不聞三兩弦。”(呂常《尋醉翁亭故址》)“風流太守慚山簡,辭賦黃門憶仲宣。”(蕭琯《醉翁亭寄李叔則》)等皆盛名一時。

  醉翁文化不僅有著豐富的內涵,它在滁州乃至中國文化史上意義重大。余胤緒在《重修景歐亭記》中說道:“善醉者心醒,實樂者懷壯。聖人之學,誠立明通,以天地萬物為體,故先憂后樂,直與天地萬物同流,否則徒在山水之間醉生玩世,非所以景歐也。”先憂后樂,與天地同流,這才是真正的醉翁文化。歐陽修向以倡導古文運動為我們所熟知,他不僅在全國推行新古文運動,也在偏隅之滁實行“文以載道”的理想。醉翁文化的產生,標志著滁州文學真正融入了儒學的大潮流,在中國文化史中佔據一席之地。(湯盛杰)

(責編:黃艷、金蕾欣)

分享讓更多人看到

返回頂部